1953年7月,中朝兩國軍隊發(fā)動對敵的最后一戰(zhàn)——金城戰(zhàn)役,殲敵5萬余人,迫使侵略者在朝鮮停戰(zhàn)協(xié)定上簽字。這是志愿軍某集團軍坦克部隊在戰(zhàn)前宣誓。新華社發(fā)
70年前,1950年10月19日,中國人民志愿軍跨過鴨綠江,踏上朝鮮戰(zhàn)火燃燒的土地,準備迎擊強大的敵人。
人們說,抗美援朝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“立國之戰(zhàn)”。原因何在?
歷史已經(jīng)給出答案——不經(jīng)歷偉大斗爭,哪里會有一個偉大的國家?支撐偉大斗爭的,不僅需要物質(zhì)力量,更需要精神力量。精神上強,才更持久、更深沉、更有力量!
一
初入朝鮮戰(zhàn)場的中國人民志愿軍,以輕步兵為主,他們面臨的是一場實力懸殊而又非常陌生的立體戰(zhàn)爭。38軍是第一批入朝作戰(zhàn)的部隊之一,時任該軍副軍長的江擁輝在回憶錄《三十八軍在朝鮮》一書中寫道,剛?cè)氤r時,遇到了奇怪的景象:白天路上非常平靜,一切似乎都在沉睡,但是到了晚上,公路上突然恢復了生機,人流洶涌,車輛擁擠,仿佛置身于熱鬧的市街,吵吵嚷嚷,難得寧靜。
這奇怪的現(xiàn)象,都是因為白天美軍飛機十分囂張,見人就炸,江擁輝寫道:
“逃難的群眾中夾雜著三五人一伙、十多人為伍的小股人民軍,他們見到我們很高興,詢問我們的第一句話就是:‘東木(同志),邊機以梭(有飛機嗎)?’他們最關(guān)心的是我們有沒有飛機參戰(zhàn),似乎靠步兵武器是打不勝這一仗的??磥砻绹哲姷囊?,正在摧毀北朝鮮的交通、城鎮(zhèn),而且也正在摧毀人們心中的防線……”
在抗日戰(zhàn)爭、解放戰(zhàn)爭中成長起來的人民軍隊,此前不是沒有經(jīng)歷過敵軍空襲,但是,朝鮮上空的美軍飛機,兇悍無比,給志愿軍造成了極大的困擾。美軍步兵的武器,也比志愿軍領(lǐng)先一個時代,大海里,還有他們的軍艦巨炮。
這是一場極不對等的戰(zhàn)爭。但是,“專打精銳,專收王牌,專治不服”,志愿軍戰(zhàn)士打出了讓對手百思不得其解的“謎一樣的東方精神”。他們迸發(fā)出的勇氣、智慧和英雄主義,擊破了敵人的??諆?yōu)勢,粉碎了“大炮主義”“飛機迷信”,酣暢淋漓地打敗了一百年來西方世界對中國的傲慢與偏見。
中國人民志愿軍的偉大勝利,不僅極大地激勵了國人,更讓整個世界對新中國刮目相看,著名經(jīng)濟學家馬寅初曾回憶說:他當時在東歐參加“保衛(wèi)世界和平大會”,志愿軍取得“清長大捷”收復平壤的消息傳來,幾千名世界各國與會代表集體鼓掌,為新中國高聲歡呼,時間竟長達十余分鐘,實為國際會議中極其罕見的景象。在沈陽接受改造的日本戰(zhàn)俘,一些此前拒絕接受改造的頑固分子,開始變得老實了。而在日本,朝野上下,對中國多年的“支那”蔑稱,一夜之間消失了。
感受最為深刻的,當屬揚言要“飲馬鴨綠江,回家過圣誕”的“聯(lián)合國軍”總司令麥克阿瑟,即使在志愿軍取得第一次戰(zhàn)役勝利后,他仍然不相信中國敢出兵。朝鮮一役后,麥克阿瑟的心理陰影,估計比朝鮮半島還大,晚年的時候,他發(fā)出這樣的警告:“誰要想跟中國陸軍打仗,那他簡直就是有??!”
是的,經(jīng)歷朝鮮戰(zhàn)爭之后,世界看到了:新中國,再也不是那個一百年來畏畏縮縮的中國了,再也不是那個在幻想與僥幸中掙扎的中國了,再也不是那個一百年來西方一瞪眼就會打哆嗦的中國了。
二
英國著名經(jīng)濟史學家安格斯·麥迪森在《世界經(jīng)濟千年史》一書中統(tǒng)計了從公元紀元開啟以來世界主要國家的GDP估計值,分為10個時間點:公元0年、1000年、1500年、1600年、1820年、1870年、1913年、1950年、1973年、1998年。1950年,中國GDP僅占世界4.5%,是10個時間點中最低的。而1950年,美國GDP占世界比例高達27.3%,超過當時亞洲與非洲總和,是穩(wěn)居世界第一的“巨無霸”。
時至今日,仍然有很多人無法理解:70年前的中國,那個長期積貧積弱、正值百廢待興的中國,那么艱難困苦、壓力巨大的中國,為什么會擁有在朝鮮戰(zhàn)場與一個超級大國硬撼的勇氣?
精神力量,彌補了中國物質(zhì)力量的不足。
耐人尋味的是,中國GDP占世界比例最高的時間點,出現(xiàn)在1820年,高達32.9%,超過整個歐洲之和(32.3%)。但是,僅僅20年后,第一次鴉片戰(zhàn)爭爆發(fā),大清帝國,居然被遠道而來的英國的一支并不龐大的艦隊,打得滿地找牙,不得不割地賠款,也由此開啟了恥辱的中國近代史。
對十九世紀上半葉的大清帝國來說,“落后就要挨打”,這六個字并不全面,至少在物質(zhì)方面,占據(jù)全球GDP榜首的清朝并不落后——落后的,是精神力量。
短短幾十年,大清帝國就從極度自大走向極度自卑,起初乾隆皇帝接見英國派來的馬戛爾尼使團,無視英國工業(yè)革命的成果,卻以“天朝上國”身份自居,糾纏于英使是否跪拜之“禮節(jié)”。旋即英國軍艦打上門來,清軍潰敗,從此落下“恐洋癥”。
時任江蘇巡撫的梁章鉅親歷了1842年6月16日吳淞之戰(zhàn),清軍占據(jù)地利,炮臺極其堅固,雙方裝備差距,亦無后人想象之大,但是,英軍一開炮,清軍主帥、兩江總督牛鑒嚇破了膽,脫掉朝服,抱頭鼠竄,守軍跟著一哄而散。梁章鉅在《炮說》中感嘆道:英軍“桅頂之飛炮”一響,“統(tǒng)軍者驚奔,眾無不潰矣……今日軍中全中此病?!彼麍远ㄕJ為:雙方有武器的差距,但武器的差距,并不是勝負決定因素,導致清軍大敗的,是“此病”——“恐洋癥”。
“恐洋癥”注定了即使GDP世界第一的大清帝國,只是“虛胖”,看似龐然大物,其實孱弱不堪。
這個病,很難治。
1931年9月18日晚上,沈陽北大營,面對日軍的進攻,那些年輕力壯的國民黨士兵卻接到這樣的命令:“不準抵抗,不準動,把槍放在庫房里,挺著死?!彼麄儽蝗哲娪么痰兑粋€個挑死,他們用毫無價值、充滿恥辱的死亡,在中外戰(zhàn)爭史上堆砌成了一個罕見的“弱”字。這是中國人歷史上空前的精神孱弱,中國人的血性,中國人的民族精神,在這一個晚上以及接下來的日子,沉淪到了歷史最低谷。
“九一八”之后,日軍仍然步步緊逼,國民黨還在步步退縮,當權(quán)者幻想西方干涉,不相信中國有能力對抗日本,并且秉持“攘外必先安內(nèi)”政策,圍剿紅軍。即使在盧溝橋事變后,全民族抗戰(zhàn)爆發(fā),蔣介石國民政府也一直未對日宣戰(zhàn),一邊抵抗,一邊秘密談判,心存幻想,直到珍珠港事件后,美國對日宣戰(zhàn),國民政府才跟著對日宣戰(zhàn)……汪精衛(wèi)曾問馮玉祥:“大家都說抗戰(zhàn)到底,這個‘底’在何處?”馮玉祥說:“日本無條件投降便是底。”汪精衛(wèi)居然嘲弄說:“這簡直是一個丘八的狂妄與無知。”在抗戰(zhàn)最為緊要的關(guān)頭,作為國民黨第二號人物,汪精衛(wèi)居然投敵了。
三
朋友來了有好酒,豺狼來了有獵槍——這是新中國通過抗美援朝宣示的價值觀。
朝鮮戰(zhàn)爭爆發(fā)后,美國悍然介入,并將戰(zhàn)火燒到鴨綠江邊。那時,他們判斷中國不會出兵。他們太相信自己的“經(jīng)驗”了,他們還不了解中國共產(chǎn)黨和中國人民強烈的民族自尊心,不了解中國共產(chǎn)黨和中國人民對近代以來中國屈辱歷史的切膚之痛,以及對精神力量的蓬勃自信。
近年來,隨著檔案解密,公眾愈發(fā)理解了70年前中國出兵朝鮮前的艱難抉擇。法國人阿蘭·魯林所著《毛澤東:雄關(guān)漫道》一書中寫道,毛澤東當時因是否出兵而焦慮甚至夜不能眠,但是在志愿軍正式入朝作戰(zhàn)的10月19日,他終于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個好覺。
面對敵人的訛詐,單方面幻想委曲求全,可能嗎?委曲躲不開,卻又哪能“求全”?等來的,是下一次訛詐,頻繁的得寸進尺,毫無底線的貪得無厭。心存幻想,又哪能堅決斗爭?
做出抗美援朝決定后,毛澤東曾用經(jīng)典的“鋼”和“氣”來分析朝鮮戰(zhàn)場上中美雙方的特點:“敵人是鋼多氣少,我們是鋼少氣多!”這是對物質(zhì)力量與精神力量的辯證認識。
讀朝鮮戰(zhàn)爭的各種史料,無論是中國人寫的,還是外國人寫的,都能讀出70年前中國軍人強大的精神力量。
38軍,被彭德懷稱為“萬歲軍”。
這是因為他們挑戰(zhàn)了極限。38軍的113師,14小時,邊打仗邊行軍,就靠兩條腿,在朝鮮的山地里走了72.5公里——還是地圖上的直線距離。他們創(chuàng)造的這個步兵戰(zhàn)爭史上的空前紀錄,至今還沒有哪個國家的軍隊能夠打破!
這14小時,堪稱“生死時速”,有些戰(zhàn)士,極度疲憊,就地躺倒,等待后面的戰(zhàn)友把自己踩醒,爬起來繼續(xù)奔跑。還有些戰(zhàn)士跑著跑著,就倒在地上,再也沒有起來。
就這樣,他們趕在了全機械化的美軍前,成功穿插三所里與龍源里。335團3連以果敢動作搶占松骨峰,一舉切斷了美國第八集團軍南撤退路。
更殘酷的考驗,接踵而來。裝備著飛機、坦克、大炮的敵人瘋狂突圍,他們以人海戰(zhàn)術(shù)去沖擊志愿軍的陣地,卻始終未能得逞,他們認為在狂暴的火力打擊之下的陣地,不會再有中國士兵。但是,偏偏有。
松骨峰的戰(zhàn)斗尤為慘烈,以至于美國士兵被打出了心理陰影,雖然松骨峰陣地上中國戰(zhàn)士已全部戰(zhàn)死,但他們出于恐懼,不敢再進攻,繞路而逃。
作家魏巍后來登上了松骨峰,滿含熱淚,寫出了幾代中國人難以忘懷的名篇——《誰是最可愛的人》。
在這場意志的較量中,美軍輸了,他們南北兩部相距不到1公里,卻始終無法會師,而中國的大部隊已圍攏上來。這一仗,38軍共殲敵1.1萬余人,繳獲坦克14輛,大炮200余門,汽車300余輛,是役,美軍第二師被打殘,美軍二十五師、美軍騎一師也遭受重創(chuàng),連第八集團軍的沃克中將都在逃跑中翻車身亡。
整個朝鮮戰(zhàn)局一舉扭轉(zhuǎn),38軍從此名揚天下。1951年3月,38軍政委劉西元回國,到毛澤東主席那里匯報戰(zhàn)況。主席一看到他,立刻起身迎接,緊緊握住他的手,激動地說:“你們打了個蠻好的仗,名氣可大啦,把美國佬打痛了!”
四
抗美援朝戰(zhàn)爭取得了偉大的勝利,中國人民志愿軍憑借落后的武器開戰(zhàn),從鴨綠江邊把實力強大的敵人打得抱頭南竄,把敵人逼上了談判桌。
狂傲的美國官兵,對于朝鮮戰(zhàn)爭的失敗,是心服口服的。美國第八集團軍司令官、極度迷戀狂轟濫炸的范弗里特就說過:“他們(志愿軍)沒有防彈背心,沒有鋼盔……他們所攜帶的數(shù)枚制造粗劣的手榴彈,爆炸力不及美軍的一半。糧食是用米和雜糧磨成粉狀而成的,裝在一條長管形布袋里,必要時可維持十六天。中國軍隊醫(yī)療設備簡陋,萬不能和我們的醫(yī)療隊、前線救護站以及完善的后方醫(yī)院相比擬……但是,他們永遠是向前作戰(zhàn)的,奮不顧身。”
親歷朝鮮戰(zhàn)場,后來成為美國著名軍事歷史學家、軍事戰(zhàn)略專家的貝文·亞歷山大則在一本書中寫道:“最令人感到沮喪的是,紅色中國人用少得可憐的武器和令人發(fā)笑的原始補給系統(tǒng),居然遏制住了擁有大量現(xiàn)代技術(shù)、先進工業(yè)和尖端武器的世界頭號強國美國?!?/p>
貝文·亞歷山大的這本書,題為《朝鮮:我們第一次戰(zhàn)敗》。
今天來溯源志愿軍何以爆發(fā)出如此驚人的精神力量,原因只有一個——不希望積貧積弱的歷史重演,不希望新中國再被侵略。
一位志愿軍老兵回憶說:他在路過平壤時,看到一個朝鮮老婦,拿著錘子,在敲一個由鐵軌做成的簡易報警器,警告人們美軍的飛機又來轟炸了。他看了特別難過,心中只有一個念頭:我們的母親,我們的鄉(xiāng)親,我們的同胞再也不能冒著寒風,敲著警鐘說日本鬼子來了,或者是誰來了,來欺負我們來了,這種狀況,不能在我們國家再出現(xiàn)了!
五
中華民族災難深重的歷史,終結(jié)于抗美援朝,英雄的中國人民志愿軍,跨過鴨綠江,與朝鮮人民軍一道,收復平壤,攻克漢城……在殘酷的戰(zhàn)爭中,志愿軍打出了一支強大的炮兵、一個新銳的空軍、一條堅韌的后勤線。
強大的精神力量,彌補了新中國物質(zhì)力量的不足,更促進了它的強大。保家衛(wèi)國的鋼鐵意志和匹夫有責的民族氣節(jié),把中國人民的愛國熱情和民族凝聚力空前調(diào)動起來,既筑起志愿軍以弱勝強的堅強后盾,又成為全國上下自力更生、艱苦奮斗的精神動力。百廢待興的新中國,掀起了一波波建設高潮——
經(jīng)濟數(shù)據(jù)大幅增長。1951年財政總收入為133.1億元,財政總支出122.5億元,分別比上年增長104%和80%。全國糧食產(chǎn)量達到14000萬噸,比1949年增長26.9%。
工業(yè)化藍圖一步步推進。上海電機廠正在改造15000千伏安的大型電力變壓器;塘沽新港,以嶄新的姿態(tài)展現(xiàn)在渤海灣灘頭;佛子嶺水庫、蘇北灌溉總渠、荊江分洪工程、成渝鐵路等一批重大工程相繼竣工,蘇聯(lián)援建的156項重點工程先后談成。
全國人民為朝鮮前線提供作戰(zhàn)物資達560多萬噸,直接戰(zhàn)費為62億元人民幣,戰(zhàn)爭期間國內(nèi)每年的經(jīng)濟平均增長率高達15%,創(chuàng)造了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奇跡……
習近平總書記指出:“我們要建設的社會主義現(xiàn)代化強國,不僅要在物質(zhì)上強,更要在精神上強?!?020年偉大的抗疫斗爭,見證了中國強大的物質(zhì)力量,和更強大的精神力量。
中國的今天,要感謝70年前的“立國之戰(zhàn)”,讓一個國家獲得安全、自信與尊嚴的精神力量!
致敬歷史,致敬新中國,致敬中國人民志愿軍?。P(guān)山遠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