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涂飾之文”最無益
■賈世江
宋太祖趙匡胤要擴建東京城,在趙普的陪同下,親自到朱雀門去察看。遠遠地看見城門上題寫4個大字:“朱雀之門。”太祖問趙普:“明明是‘朱雀門’,為什么要加上一個‘之’呢?”趙普答道:“‘之’字是語助詞?!碧媛牶笠恍Γ骸爸跽咭?,助得甚事?!?/p>
天下事,以實則治,以文則不治?!爸跽咭病边@一套,多為官話套話,只鼓搗詞而不辦實事,閉門造車,毫無價值,助長了官場敷衍塞責、形式主義的惡習。晚清首位駐外使節(jié)郭嵩燾在給友人的一封信中感嘆:“國家致弊之由,在以例文相涂飾,而事皆內(nèi)潰?!?/p>
官話往往說得冠冕堂皇、義正辭嚴,但都是“不打糧食”、不擊要害、不明時限的空話套話。封建官場常靠此類官話,滴水不漏地將責任推得一干二凈。類似“殊與體制不合,所請毋庸置議”“例章所格,未便轉(zhuǎn)詳”“務(wù)須籌酌妥當,在容請示辦理”云云,三言兩語,就可以將各類事務(wù)打發(fā),叫你急不得、惱不得。
據(jù)《夢溪筆談》記載,慶歷八年夏,黃河河北方向決口,適逢掌管此事的使臣來京述職。宋仁宗召見他:“河北的水災怎么樣了?”使臣回答:“懷山襄陵?!币鉃楹樗鼑烁呱剑蜎]了丘陵。又問:“群眾怎么樣了?”回答:“如喪考妣。”意為像死了父母一樣悲傷。這位使臣面對皇帝的問詢,引經(jīng)據(jù)典,對答如流,但對具體受災、賑災的情況一無所知,顯然沒有把災情民瘼掛在心上。宋仁宗明確要求:“今后這些人上殿報告事情,一概實話實說,不得搬弄辭藻?!?/p>
“涂飾之文”最無益。應(yīng)該說,歷代統(tǒng)治者不乏頭腦清醒之輩,敢于硬起手腕、拉下臉來進行整治。
朱元璋對茹太素的冗長之文,辦法是先杖責一頓,再制定行政文書規(guī)范,“頒示中外,使言者陳得失,無繁文”。
同樣以鐵腕治吏著稱的雍正,對“涂飾之文”深惡痛絕,批評起來不留半點情面。比如,他在朱藻的折子上批示:“地方上一點小事,何用如此夸張。你的奏報往往是虛浮不實,朕甚不取,一處不實,則事事難以為信也?!痹隈R爾泰的折子上批示:“仰賴洪福,這類套話實在沒味。朕已再三告誡內(nèi)外百官不要做迎合虛文,已是口干舌燥了,你竟仍務(wù)此道,難道沒長耳目嗎?”在伍格的折子上批示:“朕深惡此等虛詐俗談。若把你這個愚昧之人用為封疆大臣,那么朕的愚昧又怎樣講?還是誠實一些好,這樣的空文再也不要有了?!痹谒髁盏恼凵吓荆骸胺彩伦钪匾氖莿?wù)實,不欺不隱才算良吏。粉飾、迎合、頌贊、套文陋習,萬不可法?!?/p>
對一支軍隊來說,戰(zhàn)爭是最嚴格的審計師。如果聽任“涂飾之文”大行其道,影響的不僅是辦事效率,而且注定會付出鮮血和生命的代價。法國在普法戰(zhàn)爭、第一次世界大戰(zhàn)中,要么一敗涂地,要么付出巨大代價方才慘勝,參謀機關(guān)整體素質(zhì)不高是個重要原因。富勒對此曾評論說:“當戰(zhàn)爭在1870年爆發(fā)時,我們發(fā)現(xiàn)第二帝國的參謀本部軍官,都是一些刀筆之吏,不是少不更事之徒與軍隊完全沒有發(fā)生過接觸,就是長胡子的老人,一天到晚忙于例行公事?!?/p>
軍令急,軍情迫,容不得半點拖泥帶水。在血與火的戰(zhàn)場上,每一次講話、每一份命令,都可能事關(guān)戰(zhàn)場勝敗。如果指揮員一張嘴就是那些空話套話,一行文就是那些“殼如西瓜核似綠豆”的冗長之文,一重視就是“以會議落實會議、以文件落實文件”,勝利的希望就會變得渺茫。
宋時輪將軍一次到部隊調(diào)研,單位領(lǐng)導匯報時以“自我表揚”為主。匯報完畢,將軍問:“你姓什么?”領(lǐng)導回答后,將軍說:“你不是這個姓!”對方不解。將軍又說:“你姓王,叫王婆。王婆賣瓜,自賣自夸。”今天,我們正在深入推進改革強軍,應(yīng)下決心徹底與形式主義、假大空虛、繁文縟節(jié)那一套決裂。只有始終把“戰(zhàn)”字刻在心上,像打仗那樣、按打仗需要辦文辦電,才能在未來戰(zhàn)場多一分勝算。
(作者單位:軍委訓練管理部政治工作局)